九九不归一

不要有同情心,要有爱心。

【K赫】单向制冷

非典型K赫,无差,中二,清水寡淡,不上升,慎看。

约1W完。

 

 

正文

 

 

你在猪排饭和炸虾盒面前踌躇,其实你觉得便利店的便当都是一个味道,但你还是很认真的在想到底选哪个营养更丰富。往常你是不会落魄到一个人买便当,可比你低一级的几个好哥们都被抓去清洁校园了。你仗着学生会长的职责免于一劫,长腿交叠搭在深褐色的木桌靠着躺椅玩贪吃蛇,副会长和其他人都不在,今天你不需要维持彬彬有礼的形象。你把猪排饭和炸虾盒都放下,手转到面包架子。

 

应该是刚练完舞——脖子搭着一根白色毛巾,湿了大片发梢,黑色的阿迪背心紧紧吸附在身上——他冷淡地扫了一眼货架,走到冰柜拿了一罐橙味芬达,一脸精力透支的丧样。店员在给他找硬币时你把面包和饼干丢在柜台,他终于把目光放在你脸上,嘴唇嗡动:“啊,Karry学长。”

你回了一声嗨,盯着他重新低下的脸看,你比他高几厘米——具体是多少说不准,但你觉得这个一个很适合的高度。运动完毛孔扩张,他的脸像是还在冒蒸汽,连一声再见也没打算说就要走,你不满他一如往常的嚣张态度(虽然他本人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开口叫他:“喂,千智赫。”

 

他用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地凝视你。

 

“我说,不需要这个吗?”

“哈?”

“这个啊。学弟想抽点这种平民口味吗?”你恶趣味地指了红塔山,甚至都回忆起他之前吞云吐雾时的笑容。

“没瘾。”

“那就算了。”

你扁扁嘴,没有往心里去。

 

“倒是学长你不用这个吗?”

他指着冈本超薄0.03,揶揄地笑。

 

神经病,你在心里骂,笑你妈。

 

 

*

 

你在被摸了屁股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挤出涌动的肢体中,站在巷里死命擦着脖子上的口红印。不知道那个女的贴上来在你脖子上嘬了一大口。皮都快被你擦破一层了。乌烟瘴气让你头晕目眩。

你从口袋拿出了大卫杜夫。你这个偏执症,仿佛站在这种声声色色的环境抽这种烟能衬托你的清高。但我不得不说,你很优秀——成绩优异,条件优渥,举手投足都是家教良好的体现,皮相也不赖。在这个时间点,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坐在床上阅读晦涩难懂的外文小说,等管家敲你房门给你送上一杯热牛奶,喝完就阖书睡觉。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否则我也不会说你是一个小坏蛋了。

 

你的朋友应该还在里面摇骰子比大小,然后又被别人骗下几杯酒,他们早就喝得醉酡。你对这种丧失理智的姿态由衷地感到厌烦,可你还是愿意和他们混在一起。

 

没拿打火机……你发现大约两米不远处有人蹲在墙角一口一口吐着烟圈,大概能辨得出一点轮廓,约莫同一年纪。你朝他走去,站在他面前,友好地问:“能借个打火机吗?”

对方抬头,“没有,刚在里面用别人的点的。”

 

目光交集双方都恍惚了几秒。你认识他。你们仅有的交集是初中误打误撞用过同一间自习室。之间交流不超过十句话,因为他大部分时候是默默地看书,你出于好心肠主动挑起话题,可他在纸上画着冷暖流的方向,毫无表情的脸堪比从北极圈凿出来捂不热的冰块。

上高中后你们还是一个学校,现在谁都不会去自习室了。初中的秘密基地也只不过是纯情小男生交流的休息室,发育成熟后一个撵着一个叫嚷嚷像是荷尔蒙永远挥发不完发情的动物,你外表比谁都正经,连朋友都不敢乱冒犯你。一次碰见朋友R在厕所抽烟,R不安地问你不会要记过吧。你一脸暧昧,从R的烟盒抽出一根含住,示意点火。

 

 

几周前检查风纪时你去过他的班级,他转着笔专注地写试卷,裤脚挽得老高,颠地板的AJ篮球鞋一点都不低调。

可真冷啊。

你的手往袖子里缩进几分。

 

他比初中英气多得多,棱角可能被匠人精心打磨过——怪不得你会时不时听到低一两级的学妹学弟(确实,男的)议论他,初中时明明是一条淹没在人群中的沙丁鱼,摇身一变就成了花边头条。

军绿色的飞行服上的徽章幽幽发光,在烟雾中他少见地笑得着迷,那是一种处于男人与男孩中间调和得当的魅惑和英挺。你花了两秒,以一种奇妙的立场祈祷他不要因为抽烟过多而一口黄牙。

 

你蹲下来,轻按他的后脑勺,“借火。”

你相信你的笑容没有人能拒绝得了。他任你嘴上的烟头在他的烟蒂上嘶嘶作响。

 

多情的姿势。面对面吐息,像极了一对甜蜜共犯。

 

他用拇指和食指碾灭了烟头,指着你的烟打破沉寂。

“娘炮。”

然后点点你你脖子没擦净的口红。

“这种地方,小心得病。”

 

 

*

 

某种程度上你很喜欢对事情进行分类。书籍偏爱八十年代的,艺术喜欢印象派,学生干部和普通学生差别非常大,至于你的朋友,则均被划到称得上好懂没什么坏心肠那一列,和他们抽烟去不一样的酒吧也不过是日复一日高三生活的调节剂,虽然你对那些杂乱环境好感程度一般,但不认为这是什么与自身形象不符的荒颓。

 

你没接触过什么难搞的人,而他一看起来就是难度等级是要在后面加-est后缀的那种。他那天的话好像对酒吧这种地方很老道,不过这不是你关心范畴。你仅仅有些不舒服。

他和你在极针两端,即使经历了接力烟的暧昧和便利店的羞辱,你还是觉得你们终归没有交集。

 

在此我不得不提醒你,有个成语叫事与愿违。

 

 

*

 

倒霉的副会长递上校庆节目预备单,你看到上面那些一看就是劲歌热舞的名字没忍住怒火。

 

“在让各个社团决定节目之前不是特地强调今年那几位老领导都要回来吗?”

“现在乱七八糟的是哪一出呢?嗯?”

 

办公室的气温骤降,对面的人看着你勉强的笑容战战兢兢回答:“呃……新上任舞蹈社的社长提议要搞热场子,其他社团就……”

“能任他们胡来?”

“可是他们说您私心推荐点的那些塞纳河畔的小调会让大家很无聊……”

 

你调整了一下表情,循循善诱。

 

“一,这不是我推荐的。是校长要求的。”

“二,热场不是我们这次校庆的目的。”

“三,我们这次校庆的水平决定了一些赞助……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要不要去把校规抄个百八十遍?”

 

“最后,新的舞蹈社社长是谁?”

“高一的千智赫。”

“……”(有完没完。)

“他还说,我们不搞场子热难道要靠会长一样扮女装?”

 

一句法克差点脱口而出。

 

 

*

 

他的下巴埋在深红色的高领毛衣,牛仔裤老样子高高挽起,你觉得再冷一点铁定会冻紫——这与你无关。但他的行为就跟你很有关系了——两只手巴住围墙,一只脚踩着石头,另一只半起状态,因为听到脚步声,头又往毛衣里缩了缩。

你只觉得好笑:“上课时间翻围墙你是想记过吗?”

他发现是你,腰板莫名就挺直了,“你不会的,对吧。”

上挑的眼角狡猾得像只小狐狸,挂着讨好的笑。

 

 

你很想抓住他的纤细的脚踝,拽他下来,借机报复你对他多多少少有的不痛快,看他疼龇牙咧嘴,你一定会心情大好。

你发现自己还有抖S的潜质,或许是遇到这种人前人后不一(不就是自己吗)的家伙压抑不住奇妙的施虐感。

 

“你要去哪里?”

“你管我。”

“我怎么就管不了?”

“妈的放开我裤子!”

你居然真去拉住了他,虽然不是脚踝,也足够让他乱了阵脚。

 

他悻悻地扶住你肩膀施力跳下来,“你到底要干嘛?”

“去哪里?”

“……照顾老人。”

嘿。你笑得嘲讽,撒谎罪加一等。

 

“算了。”他拍了拍粘在在脚边的枯叶,“那回去上课。”

“急什么?我跟你去,走正门。”

你送给赶过来的保安一个大大的笑脸。

 

 

叶子在这种时节掉的差不多光了,不同层次的红黄绿交叠堆积起来。你和他并肩迎着瑟瑟秋风,怪不得不良少年都喜欢逃课,清闲挺好。经过的店客户稀少,街上来往的亦然。有人在吆喝卖糖葫芦,糖衣裹着大颗的山楂,还有猕猴桃西红柿之类的串一块淋下糖浆。凉意惺忪,几个(八成也是逃课的)女高中生还是坚持把百褶裙往上拉高几公分,叽叽喳喳地跑到小贩面前选糖葫芦,不知怎么地又偷偷指着你和他小声议论,有个大胆的女生甚至举起了手机要拍照。

 

他一脸受不了,抛下句快走就走到斑马线前等绿灯。

你快步跟上,意外地说:“我以为你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

他哼道:“这么大声谁听不到啊。”

 

接着就是无声的沉默。你和他只要在一起就很容易遇到这种情况,懒得找话题,要么说了几句就冷场。换平常你可不这样,只要开了个头,你都是很愿意巧妙地跟别人旋下去,对方也都会跟着你的节奏走。只有这不讨喜的小子会跟你陷入平缓的吐息,各看风景。

不过不尴尬,你喜欢保持距离。

 

 

“绿灯了。”

他倾身对你说,一小团温热的气打在你的耳蜗,你惊觉这时候,就连沉默都很多情。

 

 

*

 

昏暗的屋子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要不是桌子断了只脚被主人垫了块砖头,就是印着牡丹花的搪瓷杯缺了个口(你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上世纪物件),躺在铁架床上小憩的老人真的不会被割到嘴吗?

唯一显得比较新的是个银色热水壶。他接了一壶水,然后把晾在外边的毛巾和衣物收进来,似乎轻车熟路。前面他七拐八绕地穿过好几条小巷子时你就已经判断他是想甩掉你了,没有料想到真的是过来所谓照顾老人。

 

他把热水倒在一个塑料盆中,加了一点冷水,把毛巾浸湿又捞起拧干,软声软气地唤醒老人家让他坐起来。老人病恹恹的,由着他帮自己擦身。

 

“需要我做什么吗?”你开口。

“坐在那把椅子上就好。”

面对直白的拒绝,你无奈地干笑。谢天谢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样会让别人不自在了,尴尬地补救:“那你来帮我扶一下他,老人家身子虚,坐不稳。”

 

老人身上有点味道,一靠近你忍不住轻皱眉头。他仿佛没有闻到一样专心致志地把老人身上的污垢细细擦净。你有点气愤,还有点羞愧,他总能在不经意间嘲笑你两的差异,或许是你心眼太小,可他一举一动都像在嘲笑你这种十指不沾春水、就连点爱心都不肯施舍的富家子弟。

你不服气地固定住老人的后背,扭了一根新的毛巾也开始抹那干扁起皱的身体。他略显诧异地看着你无意识嘟起来的脸,笑了一下,像是往池中投中了一枚硬币一样短促清脆。你面颊渐渐臊上高温,心下不知如何是好。

 

 

“是酒吧里乐队吉他手的爸爸。”下楼时他走快了两步阶梯,悠悠的解释声飘到后面,“就是那天你去的那家。不是我家的老人,不要一脸慈祥地关爱我。”

“他爸爸还需要你照顾?”

 

“吉他手出了点事,”他说,“老人家本来身体就不好,事一出来都给气得差点入土。现在不能下床,不能自理。听觉也出问题。”

“那哥不敢回来看他爸,请了个保姆来做饭,还给了点辛苦费给乐队的人拜托我们时不时过来帮忙照看一下——本来靠乐队就赚不了多少钱,这样一来二去弄这么大,还不如一开始就别……”

 

“那吉他手怎么了?”父母孝顺,长辈和气,家庭美满,你并不理解有什么事情能这么严重。

前面的人停下来,扭了半个身子仰头看你,“他啊——”,他古怪地一笑,“gay,出柜了。”

 

秋冬天暗下来比较早,失修的破烂居民房的楼道灯亮起来。电灯在不稳定的电压下有一下没一下的发光,小蚊虫围着光源打转。寿命将终的灯泡打了一坨微弱的暖光在他脸上,眉心间小小的痣在视野内被放大。你心脏骤然一紧,眼里只容得下他活动的嘴巴,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你攥紧了拳头,心跳越来越快,你怕吵到他,你开始后悔。

 

他以为吓坏了你,尝试宽慰:“很正常的。酒吧里鱼龙混杂,什么样都有。”

 

“那你呢?”

 

他停止喋喋不休,“我什么?”

 

“那你是gay吗?”你发誓你听到了不是小蚊虫,而是大的——飞蛾,没错,愚蠢的飞蛾,千万次都会扑向火的飞蛾,以为能取暖,没想到是自焚——靠近灯泡,翅膀煽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楼道无限放大。

 

 

“啊。”他看了你好久。

 

“如果我说是呢?”

 

 

滋——滋——滋——

严密无缝拥抱光源,会烧坏吗?

 

 

*

 

“靠!怎么写不出墨来了?!”邻座在习题册使力,把薄纸都戳穿了也没见笔出水,“……可真丧!我刚买的笔芯写了两天不到,试卷吸精啊!”

“就是,我现在把每支笔芯都保存下来,高考完得老大一捆了吧!”后座接过话。

“保留下来多碍事,没什么意义啊,看着就是祭奠我操蛋的高三生活,心烦。还是Karry这小子好——不用高考。”最后一句话邻座倾斜到你身上悄声道。

 

“差不多就行了啊,不要动摇军心。”你盯着平板目不斜视。

“我瞅瞅你在写什么……全英文,看不懂!完了!英语!”邻座又是大声哀嚎引来侧目,第一排的纪律委员站起来对你做口型让你管管他。

你带着歉意点头,低头朝邻座耳边吹了一口气:“你再不起来就要去喝茶了。”

 

邻座突然反应激动,赶紧坐正,一阵乒乒乓乓,呆滞地看着你,脸竟然有点红,“……王凯利你刚才是给我下了迷药吗?”

……真傻了吧。你继续看平板。

 

“我……刚才Karry在我耳边说话,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我是不是疯了啊…………”邻座转过去对后座说。

“要不今晚你别来上自习了去网吧看几部片吧。我弟新给我一个网址,那活儿…………”后座认真地说完邻座反手就给了他脑勺一掌。

“欠揍吧!”邻座骂,“不过咱们校庆快开始了,又能嗨了!要不要把隔壁高中叫过来联谊啊!?”越说越兴奋,这傻大个直接站起来,面露狂喜。

 

“石声你给我出去站着!!!!”

纪律委员忍无可忍砸了一只笔过来,邻座一把接住呵呵说谢谢您的笔芯啊。

 

脑内一团乱麻,报告的字数停留在332。你向外望去。邻座站的七歪八扭,四处张望,看见你手马上挥得跟招财猫似的。

 

高考对你来说确实连个形式都算不上。你二十天后就要去美国参加全球排名前二十的大学入学考试,在外经商的父母希望你在那边读管理,接手公司。或许是被你之前初中走了一段时间又固执回来弄得心有余悸,以前半个月父母和你通话一次变成了每天的嘘寒问暖,生怕你变卦。其实没有必要,你在这边玩够了,曾经会因为你走而赌气的朋友也早就表示理解。做完这次校庆活动,把会长位置传下去后,你的青春真的就结束了。

 

你相信,一直以来你都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档案上的记录,领导老师的夸赞,同学的崇拜早使人麻木,你甚至会腹诽“怎么又是这一套说辞”。一年前你把堆积大大小小的奖牌收进废纸箱,抱着走了老长一段路,不带情感地放在废铜烂铁回收站。

 

没有什么遗憾和牵挂的事情。

 

昨天的确是惹到了他。你向来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不清楚怎么就下意识脱口试探对方性向,你做不到故作玩笑不了了之。你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给副会长发了个信息让社团用原来表演节目不用改,最大的原因是透过这件事对他表达歉意。得给他道个歉,你想,可他又不是那种可以一顿牛排就能示弱的同盟关系。

 

 

无论你怎么思前想后,他确实已经搅动了蔚蓝汪洋,在中心形成高速旋涡风暴。

 

你得承认。

 

 

*

 

夜墨浓重,五颜六色的灯光笼罩着街巷,站在入口都能感到深处的喧嚣。你把皱巴巴的校服往里塞了又塞,拉上连帽衫的拉链,第二次走进这家PUB。

廉价的香水味迎面而来,台上的歌手在蓝色的舞台灯下眼神璀璨,脚搭在音响上喊麦。你绕过跳舞的男女,靠着吧台坐下。附近有个男的扑在地上傻笑,不清不楚地飙脏话,眯眼细瞧还能发现他嘴角的白沫。

 

 

“又一个飞叶子过头的。”调酒师说着风凉话,耳坠随着手上杯子摇动一晃一晃,漂亮的蓝色液体随着碳酸泡沫涌上来。

 

“请你喝的。”调酒师把杯子推到你面前,“小朋友。”

你有些犹豫,调酒师觉察到,哈哈哈大笑:“我不会对未成年下手的,里面加了雪碧,看你好看才送你啊!”你喝了一口,酸酸凉凉。

 

“所以弟弟你是过来干嘛?”调酒师把双手撑在下巴,一脸好奇。

 

 

“算是找人吧。”你目光四扫,不确定目标今晚会不会来。

“被哪个姐姐骗上床了啊?”调酒师咯咯咯地笑。

“姐姐你怎么能对未成年说这样的话。”你对调酒师眨眨眼,“我想知道这里有没有个跳舞的,姓千?”

他肯定是这儿的常客,光来喝酒应该不可能,跟乐队扯上关系,从你知道的来看,只能和跳舞有关。

 

“跳舞的,姓千?”调酒师摆出了苦思冥想的表情,“没有耶……不过我们这的鼓手倒有也是未成年的屁孩,叫Jackson。”

 

“——那就是了。”

你曾在他英语作业上看到他的英文名,笔迹潇洒。

 

“你是同学吗?身体这么长条,哥哥?”

不是。

 

“乐队又开始表演了,你就好好看着吧。”调酒师亲昵的点了一下你的额头,和刚坐过来的青年调情去了。

 

 

正如所说。他坐在鼓前,这片区域阴暗,难怪你刚才没注意到。他弯腰拿起脚边的水喝了一口后往头上浇,淋湿白花花的腱子肉。

 

枪花的歌结束,他喘着气下台,大笑着和键盘手互相推搡。你不得不大喊他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

 

他挤过来,兴奋地余温没有散去,大声说:“你怎么来了?”

像是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语气熟稔得仿佛你和他同穿过一条裤子。

 

确切的说你也不知道过来干什么,只是一直记挂这个人,就来了,仅此而已。但你又清晰地明白不仅如此。

 

“没想到你会打鼓。很厉害。”你转移话题,真心实意地夸赞他。亲眼见到他表演的样子确实魅力十足。

得到夸奖的他有点害羞——你惊讶极了。他吐了吐舌头,一把手额前的头发撩到后面,脑门汗津津的,闪着光,像只极力克制冲上眉梢的喜悦的小狼崽。

 

“听到电吉他的那扫弦没有?那才酷!”

“最后上来那个拉小提琴的绝了,摇滚配小提琴完全我的款。”

你被他撩拨上了兴致,两人居然能开始滔滔不绝交流音乐心得。

他喝了几口果味的酒,脸就微微醺红了。混迹在这种场所的人虽然不至于百酒不侵,至少也不会被果酒放倒吧?

 

“……我们主唱那嗓子带感不?操,这家伙每次喊嗓我都汗毛直竖。”他凑到你耳边大喊,生怕你在嘈杂的电音中听不到。

 

“告诉你个秘密。”你凑过去,或许你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怎么样的——让我来告诉你,活了这么久,你第一次露出那么缱绻的神态,终于带上这个年龄特有的温柔和稚气,否则他怎么可能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

 

“其实我也会唱歌。”

 

你第一次吐露这个身边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小时候你是非常喜欢唱歌的,还能弹钢琴,母亲也乐得给你请来声乐老师。那段时间是无忧无虑的,但有一天你对你父亲说以后想成为歌手时情况急转而下。钢琴被搬走,声乐老师被请退,你咬着被角偷偷哭的时候,母亲进来摸着你的头说,长大了要分清什么该做不该做,有些爱好只能是爱好。

 

第二天你就把新买的吉他送给了邻居。

 

虽然现在对唱歌不算有热情——家里人是明智的,但那时候开始你学会了妥协和自我定位。

 

他点点头,摇着脑袋小小声的,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你会唱歌,我知道,我知道。”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你当他喝醉。

 

 

这时有人过来揽住你和他,“哟!我们智赫来朋友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居然有朋友!”又有一个人在旁边搭腔,发出鸭子一般的刺耳笑声。

和谐的气氛被打破,他清醒几分,褪去了兴致,不冷不热道:“也不算是。”

 

……你怨恨起那两个不识趣的家伙。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人捅捅你,喷出酒气。

“大家都叫我Karry。”你回答,换来夸张地反应,“还是个洋名!千智赫也叫什么杰克逊,现在的小屁孩都喜欢用英文名装逼啊!?”

真够无聊的。你没加理会。

 

“差不多得了啊。”第三个人凑了过来,和那两个举止浮夸的人不一样,饱含磁性的声线,脸上的胡子精心打理过。聒噪的两个人又叽叽喳喳起来。从他们的谈话你得知,这个人就是他曾经说过出柜的吉他手,刚打完另一份工来救场,聒噪一号是暂时帮忙工作的。

 

在旁一直沉默看着别人打闹的他带着点讥讽,说:“忙着去打工,没空去看你老子?”

“臭小子吃炸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胡子拍拍他的头。

 

“有功夫和各种各样的人瞎搞,不如去体谅一下卧病在床的人。”他呛了句。

 

场面有够诡异的。胡子看起来和他交情匪浅,熟人闹矛盾,气压都比别的角落低几分。

“千智赫你够了啊,我不想和小孩子吵架。”

 

略显疲态的胡子有些上火,点了根烟,又连连咳嗽。

其他两个人打了个眼色,刚要说话,又给他逼了回去。“以前以为你和那个男的真的要奔着结婚去,我们才答应帮你收拾烂摊子。谁知道现在你小情儿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真是恶心。”

 

“千智赫你他妈有病吧?爱帮不帮!你这一纯情处男以为谈个恋爱能天长地久?操,夫妻五十年还能离婚找第二春。又不是骗了女的上床要负责任,我他妈处不来就当个屁放了成不?”

他的似笑非笑激怒了胡子,胡子气笑,转过来对你说,“作呕吗?你刚才说你叫什么?Karry是吧?你知不知道,千智赫喜欢你啊?”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他妈给我闭嘴。”

你反应过来时,只看见深红色的液体从胡子头顶如小蛇蜿蜒而下,他手握空杯,阴霾的眸子让你透骨奇寒。

 

 

*

 

你手搁在他的腰间,耳边声浪绵密,屁股下的机车被主人切短了排气管,酥麻的轰鸣贯穿整条街。

 

你们之间好若一直在进行一场拉锯战,尾随他走出PUB,细细咀嚼他煞白的脸,让你确信已经取得了胜利。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你甚至来不及思考。

 

 

坦白来说他的捉摸不透和与周围人不同的成熟其实已经吸引你。他喜欢你(如果吉他手说的是真的),这一点足够让他在你这里变得处于下风,可你直觉如果要和他展开十几天的罗曼蒂克史栽的是自己。你不否认你对他的兴趣,但不想让事情超出控制的范畴。你即将出国,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小城市,至多三四十岁犯乡愁时故地重游。你讨厌无疾而终,只得刻意忽略隐隐作祟的冒险精神。

 

你低头撞上了他,他站在一排摩托车前,才发现你一直跟在后头,“跟着我干什么?!”

“我一个人回学校很危险。”你放低姿态。

他气急败坏地翻了个白眼。

 

 

车开到学校附近停下,你迟迟不下车,前面的人耐心磨尽,“学长你应该回校了。”

你趁机说别的:“你怎么知道我会唱歌的?”

 

他显然根本不想进行任何有关于PUB里的续谈,“下车。”

 

你锲而不舍:“难不很早就偷偷观察我了?”

“………你,”他寻思措辞,“不要脸。”

“我还能更不要脸。”

“那你自己在这吧,我走了。”他说到做到,把你留在车上与后视镜大眼瞪小眼。

 

“妈的,千智赫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对着他背影大喊,对方回头时精彩的表情让你觉得下一秒他就会冲上来掐死你。

 

 

他和你就路边盘腿坐下,你在自动贩售机买了两瓶热饮,两个人一起望着被风无情抽打的树枝小口小口地喝奶茶。

 

“还记得初中很多琴房是可以租给学生用的吧?我租了一间拿来玩乐器。有一次走得早见你在里面弹吉他,唱了几句。还不错。”

 

你迅速记起有这么一回事,那天路过琴房看见钢琴偷偷进去玩了会儿,还唱了几句不堪入耳的情歌。

 

 

“以前我内向……你别笑,真的,你跟我搭话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做自己的事情。我性格不讨巧,就是对和自己不一样的学长的爱慕。”

“何况你有一张好皮囊……射手座颜狗咯。”他有点不甘心,“我很早和比自己年长的朋友组乐队搞舞社,和你见过吉他手最铁,因为那家伙老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还真特别二逼地跟他说我喜欢我们学校的一学长。”

 

“后来我撞见你接我们年级女生的情书,人家一走了你就把情书扔了。隔天我还听到那个女的说Karry学长真的太温柔了他拒绝我肯定不是故意的——太好笑了。”

 

“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你。”他很认真,“特别你这种永远都给别人留机会,却又根本没放心思的敷衍的态度。”

今夜袒露心声的他不再是那凿出来的冰块,而是如同刚出炉的果挞一样柔软。你心里软塌塌的,快要被烫化。老天,他的眼可真亮,还带着水汽。

 

“可我还是蛮喜欢你的。”

早一点、再早一点抓住他就好了。你捏紧空空的瓶子,投球姿势有点生疏,瓶子在夜空中划出弧线,顺利掉进马路对面的垃圾推车。

 

 

你突然记起当初在琴房唱的歌,有一句歌词这么唱:你爱再浓烈,也是条抛物线。

 

 

*

 

校庆开始前领导致词后轮到你上台,你穿着黑色的正装,台下是乌泱泱的脑袋,你不能辨认出哪个是他。你有点紧张,仿佛要对你十八岁的人生做个最终演讲。

 

 

你贺喜学校七十周年,照惯例夸赞领导和老师以及学生的努力建设,简单汇报了学生会一年的工作。结束词本该是直接过渡到让大家欣赏校庆表演,你顿了顿,转头看了眼在幕后的副会长和学生干事,接下来的发言轻柔又有力。

 

“很荣幸连任我们学校三年的学生会长,和优秀杰出的各个学生会的干部共事我真的非常自豪。还有我的同学和朋友,他们都非常善良真诚……非常感谢我生命遇到的每一个人。”

 

 

“希望大家好好享受高中生活,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

 

与前些年不同的节目风格使得这次校庆活动达到了高潮,还得到了允许放烟花。在漫天烟火中身边的人都说要合影合影。班里的同学心里都明白你离开这个班级,个个围住你告别。有多愁善感的女生还哭了,说Karry一定要记住我们,虽然没有一起熬到高考,但我们也同甘共苦了那么久……

邻座揽住你,磨着牙说到那边要跟我联系啊,最好还能视频教写作业!

你笑着说成啊,但你能不能擦擦眼泪?

 

 

热热闹闹一阵后人都纷纷散去,他出现了,把用牛皮纸包着的满天星递给你。

“谢谢啊——照理应该是我要给你跳舞的你颁奖才对吧?”

“得了吧。”他别别扭扭地答。

 

几天不见,他稍微剪短了头发,轮廓更清晰了。墨绿色棒球衫,破洞牛仔裤挽起来,带青的脚踝永远不知道季节。他真年轻,连右脸颊的一粒小痘痘都很可爱。

 

 

“我后天就要走了。”

副会长在不远处催促你,你说。

 

他一瞬间有点动容,随即就消弭了。

“嗯,提前祝你毕业快乐。”

 

 

你走进办公室,把满天星搁在桌上。文件被没因关上的窗吹进来卷得四零八落。副会长跟你进来,小心绕过纸堆,关上窗,搓着通红的手念叨:“啊呀呀怎么没窗啊?真的好冷啊——收拾一下这些文件再说,等下就要去交接会了。”

 

 

应该提醒一下他以后真的别老挽着裤脚了,落个老寒腿可不好。

 

忘记了。

 

 

*

 

最后一次遇见是在星期天从学校办完手续出来,上了97路公车,一眼就见他带着一只耳机缩在围巾里站在车厢中间,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你站在他旁边抓住了吊环,右手还有几厘米就能碰到他的左手。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本来还算宽敞的车间一下被塞得水泄不通。你和他被挤到一起,背后贴着别人。他抓着拉坏的右手攥紧了一些,座位上的人开窗透气,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很快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绒毛瑟瑟抖动。

 

这辆车不会停就好了,没有终点站,没有尽头,裹挟所有的一切一直开下去。

 

你屏住呼吸,在人潮中与他垂下来的手十指相扣,指缝镶嵌间穿过凉丝丝的风。你无限留恋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苍白的城市。

 

 

*


可真冷啊。

 

 

 

 

END

 

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评论对我说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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